曲七夕快要哭出来了：“顾客看错价格和海报商品……”
“顾客看错？”顾笙箫咬着那几个字，语气凌厉得似乎含着冰渣子，“你确定，今天这事儿没你的责任？”
“……我……师傅，我……POP忘记……忘记及时挂上去了！”
“POP，这么大型的促销，这么重要的活动信息提示，你跟我说你忘记了，你自己说说，这种事我以前跟你强调过多少次？”
POP这件事，确实是自己做错了，曲七夕没什么可以辩解的，这时候她也不敢出声为自己辩解。
顾笙箫今天的火气格外大，即便与从前一样训斥她犯错，但语气完全不是之前那那样，带着无奈和郁闷的教导，一开始寡淡无波的语气忽然间变得就凌厉，含着冰渣子似的语气完完全全就像是在发泄着什么。
这样盛怒的顾笙箫，曲七夕以前从未见到过，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招架。
曲七夕死死地绷着嘴角，沉沉的垂着头，完全不敢抬起来。
不远处的镜面立柱，映出了顾笙箫绷直的身影，也映出了她的眉眼，脸上光滑的肌肤白得令人惊心，英气秀美的眉毛，笔挺立体令人羡慕的鼻头，因感冒缺水而显干裂的肥厚唇瓣上，有几处开裂了却没落下的死皮，杏仁般的大眼睛，这些不算特别出彩五官组合着，勾勒成顾笙箫清秀中带着英气的模样。
她的脸上明明看起来没什么表情，可英气的眉眼之中，却无处不昭示着她此刻的盛怒。
从她身边经过的人纷纷被吓得加快了脚步，不论是内部员工还是进店购物的顾客，一个个第一飞速跑离这条气氛压抑的通道。
顾笙箫面无表情盯着曲七夕，低垂着头的小姑娘丝毫不敢吱声，她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牛奶礼盒外包装：“好好想想，你还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
“哒哒哒”的声音，不断在相对安静的一角响着，一声不落的砸在了人心里，格外令人心惊胆战。
曲七夕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但隐隐又觉得自己是知道原因的。
只是这个原因……
其实这个棘手的问题早就出现了，大家都知道它的存在，但又都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见曲七夕不说话，顾笙箫嘴角绷得越紧，一时慌乱的曲七夕只好怯生生开口：“陈列，有机奶和纯牛奶的陈列有问题。”
“你既然知道有机奶和纯牛奶这一块的陈列有问题，为什么不去解决？为什么昨天没有安排人及时调整？”
曲七夕下意识就那么解释了：“我昨天让促销员阿姐调整，可他们家的业务员说……”
业务员说？顾笙箫本来没什么表情的脸，几乎瞬间变得扭曲狰狞：“曲七夕，你给我闭嘴！”
大学毕业后的顾笙箫，每天除了日常睡觉吃饭，其他的时间基本上都贡献给了乐嘉，整整六年时间，与各品牌的销售代表和业务员打过无数次交道，与供应商的沟通有时候就像谍战片里的交锋一样，言语中处处都是陷阱和威胁利诱。
乐嘉毕竟是世界500强的大型连锁超市，很多供应商都乐意给超市面子，但也有那么几个品牌的供应商油盐不进，甚至仗着自己是超级大品牌，商品要进行促销时在进价方面丝毫不松口，对超市里的陈列和促销活动却指手画脚，总觉得商品陈列位置不太好，甚至怂恿他们的促销员抢占其他品牌的位置。
在那六年里，顾笙箫因为那些人吃了不少苦头。原本心里就有一股无名的怒火，此刻再听到曲七夕的辩解，不由更加怒火中烧了。
“曲七夕，你给我听好了，所有的商品一旦经过收货区，进入了我们自己门店的仓库，就变成我们超市的私有物，那些商品我们都是要向供应商付款的，入了仓库后就跟那些供应商再没有半毛钱关系了，”顾笙箫目光如炬的盯着自己的徒弟，一字一句厉声道，“除非合同条款对个别商品作出过特别规定，或者促销活动另约，否则他们没资格再对我们的商品陈列指手画脚，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到现在都还搞不懂吗？”
曲七夕怔怔的点头，然后又不安地猛摇了摇头。
可下一刻，她却又语气有些迟疑地说：“但那个牛奶的业务员说，他们公司跟咱们超市已经签过合同……”
顾笙箫站在常温牛奶地堆面前，稍稍松下来一些的脸，因为这句话再一次成功的黑了。
“签了合同？”顾笙箫阴冷而凌厉的笑着，“签了合同又怎样？”
曲七夕惴惴不安道：“他们说既然都已经签过合同了，我们就得按照合同条款的要求来办事……”
“合同条款？”
顾笙箫被这话给气笑了，继续漫不经心的敲着牛奶礼盒包装，一边语气凉嗖嗖的说道，“他现在居然还好意思提合同条款？你自己去那边数数看，我们到底一共给他提供了几块仓板的位置！”
曲七夕一时之间几乎说不出半个字来。
总部采购签订的合同承诺的陈列空间是四块仓板，但是实际上……曲七夕默默的转过头，看向身后不远处的常温牛奶陈列货架，默默数了数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常温货架，然后又偏转视线冲着靠近生鲜货区主通道的促销堆头看了过去……
他们给提供的陈列位置，其实早就已经超过了合同当中已有的约定。
然而即便他们已经做到了这一步，但是对方依旧觉得不满，恨不得超市里所有的常温牛奶货架都给他们陈列。
“赶快调整陈列。”顾笙箫狠狠剜了眼她，转身往水果部门那边走，想到了什么又转身，“找个时间让采购把合同内容传真给你，你再好好研究合同上的相关条款，堂堂一个管理系本科大学生，居然被一个没学过合同法的业务员给唬住了，你自己不觉得丢人，我都替你觉得丢人。”
曲七夕自知做错了事，吭都不敢吭一声。
“还有，合同上承诺的是陈列空间，而不是具体的仓板陈列位置，商品到底应该怎么陈列，应该放在那里，公司自有章法，在遵循总公司关于陈列规则的前提下，根据部门的日常经营状况，适时作出合理的调整，这是总部赋予门店部门经理的管理权限，至于供应商那边强烈要求必须给到的陈列位置和空间，总部采购会有专门的邮件下来，我们到时候严格执行命令即可……”
就这么心情麻木地等，可能因为最近睡眠不好，笙箫竟然不知不觉睡了过去，一直到特意定的闹铃声响起，她猛然间从昏昏沉沉之中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依然在门口蹲着等。转过身看了眼身边的房门，发现房门依然紧闭着。
笙箫起身，但长久蹲着令她腿脚几近麻木，差点一下栽倒到地上，两只手险险撑着地面，才避免了额头着地的命运。
还没来得及抬起头，就听到头顶上响起一道略显迟疑的声音——
“你好，请问你是在这里等萧先生吗？”
还没站起身的笙箫抬起头，见到的是个陌生的中年女子，此时正用好奇打量的目光看着她。
笙箫挣扎着想起身，但麻掉的腿令她动作艰难，中年女子赶忙搀了她一把。
“谢谢啊。”笙箫声音艰涩地向她道了谢。
“没事没事，举手之劳。”中年女子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声音十分爽朗地笑了笑，然后又再次问了笙箫一遍，“我看你已经在这儿蹲了好一会儿了，你在这儿萧先生吗？萧先生不在家的，他一大清早就出去了，说是要去外地几天，而且什么时候能回来他也不确定。”
难怪刚才按了门铃一直都没有人应！
为什么这么不巧？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来找他，结果他却不没在家待着。
“小姐，您找他有什么事吗？”热心的中年妇女好奇地问。
笙箫垂着眼睑，低声答：“我听说他的胳膊受伤，这几天在家休息，所以就过来看看。”
“哦，原来是这样啊，”她了然地点了点头，“萧先生的伤也不是很严重，就是有点儿轻微骨折了，您不用担心。”
她这样一副与萧腾关系熟稔的样子，令笙箫着实很惊讶，于是试探道：“您似乎与他很熟悉？”
没想到中年女子却一直没回答，眼睛看向别的地方，笙箫好奇地顺着她的方向看了过去，但看到的却是一片空荡荡的楼道。
笙箫心里一阵怪异，却又说不清到底怎么回事。
这时，中年女子终于转过了视线，笑了笑，抬手指了指左边那道门，“这儿是我家，我跟萧先生已经邻居两年了，平时他去外地出差不方便照看家里，他养的猫一般都是放在我这儿寄养的。”
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养了猫，脑海里蓦地想到了曾经的对话，笙箫一时心情复杂。
不过她还没说什么，就听到这位邻居热情邀请：“您要不到我家去歇会儿？毕竟刚才蹲那么长时间，腿应该也挺难受的。”
“不了，大姐，我还得回去接着上班，下次有机会再来找您聊。”
“这样也行，”邻居似乎挺遗憾，想了想又提出建议，“要不我们加个微信好友呗，我看你就跟看我家妹子似的。”
“啊？”笙箫再度心生莫名，不过还是与这位过度热情的邻居大姐相互加了微信。
又简单寒暄了几句，笙箫才脚步虚浮地准备离开他的门前，但想到什么，她又蓦地止步，再次看向那位大姐：“大姐，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我来过这里的事可不可以不告诉萧腾？”
邻居大姐显然十分诧异，很想问问她为什么，但是看笙箫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最终还是点头答应她了。
与这位过度热情的邻居大姐道了别，笙箫才步伐不稳地转身离开。
——
在萧腾家门口耽误了太久，一路上又一直恍恍惚惚的，笙箫破天荒第一次午后上班迟到，到办公室的时候居然已经两点多。
不过笙箫的懊恼并没有持续多久，一通等待已久却又有些意想不到的电话，暂时占据了她所有的神思。
来电人是柯子凡，笙箫之前委托这位伊能宜城分公司的老同学帮忙，希望他能牵线搭桥，让她亲自再见一见欧总，看看能不能争取把那次意外事故当作个人行为，不要牵扯到公司与合作层面。
柯子凡带给笙箫的是个好消息，她一时半会儿甚至没反应过来。
“你的意思是说，欧总他，愿意再见我一面？”并不抱什么希望的笙箫有些讶异，“他怎么这么轻易就……”
柯子凡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他怎么同意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接下来你应该做的事，是赶快拿起你的手机，订购一张尽快飞往江城的机票，欧总在江城逗留的时间并不长，你要见他就赶快行动，地址我微信发给你！”
原本并没什么希望的事忽然一下有了眉目，至少有个好的开始，一直萦绕在笙箫心头的郁气稍微散去了些许。
“这次的事多谢你了。”笙箫心情轻快了不少，“下次有时候我请你吃饭吧。”
电话彼端，却忽然陷入一阵沉默，隐约间似乎有叹息声。
良久，柯子凡才终于再说话，“吃饭这事儿再说吧，其实说句实在话，这件事我也没出多大力，我有个朋友帮了很多忙，如果以后能有比较合适的机会，你直接请他去吃饭吧。”
笙箫有些诧异，但当时也没想那么多，毕竟干销售的人通常社会关系网都比较强大，以为他找了朋友帮忙从中说合。
“也行吧，那你先帮我转告一下，我非常感谢他能帮这个忙，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要好好感谢他。”
“嗯。”柯子凡应声，“我一定会如实转告的。”
挂断了电话后，柯子凡很快便发来了欧总在江城的坐标，笙箫立即在网上订机票，随后便开始上蹿下跳的收拾出行物品。
出门前，不忘给曾虹飞打电话，虽然说她最近一直在生自己的气，但还是得如实转告行踪。
“你怎么突然要去江城？”曾虹飞在电话里不解地问。
笙箫叹了叹气，略去与萧腾纠缠的那段细节，把事情前因后果跟她解释了一遍。
“虽然说事出有因，但我还是觉得，”曾虹飞依然觉得十分奇怪，以前工作也不是没遇到瓶颈，顾笙箫虽然也很烦躁不安，但她从来没有这样遇谁怼谁，“你最近这段时间的行为还是很诡异，我不耽误你去江城谈工作，但回来之后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你到底为什么突然羊癫疯，顺便解释一下最近为啥天天出去串门儿。”
“……我可不可以不解释？”笙箫有点儿郁闷，有个太精明的朋友真的不是什么好事，有什么异常都瞒不过她。
“你觉得呢？”电话那头的曾虹飞瞅着新做好的美甲，声音懒洋洋地反问。
“……”笙箫盯着行李箱没再吱一声，那些事真的不想再提，而且她成功糊弄曾虹飞的可能性有多大？
“去江城好好谈工作，”曾虹飞烈焰红唇轻轻吹了吹漂亮的指甲，漫不经心地向笙箫下达指令，“回来的时候别忘记多带一些我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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