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今年52岁。去年刚跟老婆离婚。这 茉莉蜜茶

老杨，今年52岁。

去年刚跟老婆离婚。

这次是因为急性下腹痛，痛得打滚，没办法只好深夜来到急诊室。医生一看老杨的情况，就让做B超。

老杨痛的汗珠子狂冒，别说B超，什么检查都会答应的。

医生说了，除了做B超，可能还会需要做CT，抽血那是必须项目，抽血化验肝肾功能、电解质、血常规、胰腺炎两项等等。老杨都统统同意。

老杨到了急诊不久，又来了一个中年女人，是老杨的前妻。后来才知道，老杨在路上就给前妻电话了，让她过来看看。老杨朋友不多，关键时刻能靠得住的也就只有自己老婆了，尽管那是以前的老婆。

怀疑什么问题呢，医生。老杨的前妻问，虽然离婚了，但看得出她还是比较担心病人的安危，尤其是看到患者痛到扭曲的表情，还有额头上的汗水。

初步看起来像是肾结石导致的肾绞痛，因为患者除了腹痛，还有右侧腰痛、尿痛，而且我刚刚给他叩击右腰部时疼痛明显加重，甚至病人都不肯给我碰到他的腰部了，这提示可能是肾绞痛。医生解释说。等我们做了b超，抽了血，验了尿就知道了。

要不要紧啊医生。她问。

现在不好说，得观察，最好是住院治疗。医生说。

前妻也没征得老杨同意，擅自做了主，那就住院吧。

办理入院手续前，腹部b超做好了，老杨真的是肾结石，右肾有好几个小结石，估计是这里引起的疼痛，尿常规看到有红细胞、白细胞，这些都是泌尿道感染的证据。

初步诊断就是肾结石、肾绞痛。

那就住院吧，老杨也同意了，半夜三更的，也懒得回家了。何况医生还说，这病得手术的，否则以后还会经常发生肾绞痛。我好端端的怎么就肾结石了呢，老杨想不明白。

哪有好端端的，前妻白了他一眼，你天天大口喝酒大口吃肉，难道一点问题没有？

老杨不做声了。

住院后，完善了相关检查，后来也做了腹部CT检查，明确是右侧肾结石、输尿管结石引起的疼痛，还有泌尿道感染。

得手术才能彻底搞干净这些石头，但是现在有感染、炎症，可以先消炎，等炎症控制好了，疼痛缓解了，病情稍微稳定了，再做手术干掉石头。泌尿外科医生说。

这个手术是什么手术？老杨担心地问。现在他的腰痛、腹痛明显减轻了，俗语说，好了伤疤忘了疼，他寻思着这手术是不是可以不做了。但前妻马上识穿了他的小心思，说这次不解决问题，下次如果还半夜三更痛起来，谁来陪你，我可不是一天24小时都围着你转的。

老杨没有选择，只好准备签字同意手术。

医生解释说，这次手术是经皮肾镜碎石术，首先麻醉后，我们在你的后背腰部打个针，穿根导管到肾脏（肾盂）里去，这根导管从皮肤进去，一直到肾盂，建立起一个隧道，直捣黄龙，再用激光或者气压等对准石头，一顿猛打，把大石头打小打碎，就可以排出来了，这便是经皮肾镜碎石取石术。

有风险么？会不会打错地方，把我肾脏打坏了。老杨担心的、弱弱的问。

有这样的可能性的啊，医生直言不讳。还可能会有出血、感染入血、甚至发生心衰都是可能的。医生说了一大堆，把很多常见的不常见的罕见的并发症都告诉了老杨。把老杨听得一愣一愣的。

好吧，我签字做了再说，万一不好也就认命了。说完望了前妻一眼。前妻没好气的说，人家还会害你不成。

签好字，择期手术。

一周后，老杨的基本情况好很多了，不痛了，生命体征也很稳定。医生觉得情况稳住了，可以手术了。联系麻醉科，准备在腰硬联合麻醉下手术。

进入手术室后，老杨感到很阴森，浑身发凉。

说不怕那是假的。

麻醉医生安慰了老杨几句，为了让他放松，大家还开起了荤段子，也打上了麻醉。老杨以为打麻醉一点不痛，没想到还是痛得哇哇叫。第一针肯定有点痛的，后来麻醉生效了，就没什么感觉了。

这次做的是腰硬联合麻醉，麻醉药直接进入老杨的脊髓腔，不进入大脑，所以老杨从始至终都是清醒的。但是下半身是没有感觉的。

老杨也不敢说话，只有听着几个手术医生和麻醉医生、护士们的闲扯。还有听到很刺耳的好像金属撞击的声音。老杨不知道，那其实就是气压弹道碎石的声音，是气压的声音，有点像木工师傅用那种气压枪发出来的很刺耳的声音。

手术还比较顺利。

医生顺利进入老杨的右侧肾盂，通过内镜看到了石头，大大小小的石头，石头表面覆盖了一层脓苔，看起来脏兮兮的样子。肾结石这么脏，意味着这些石头肯定是有细菌附着的。

必须要很小心，医生既又小心谨慎碎掉这些结石，又不能损坏周围的组织结果，搞不好就真的弄坏肾脏了，那就是医疗事故了。

碎石的过程中，医生要不停地往肾盂里面灌注生理盐水。大家可能还不知道什么叫做肾盂，肾盂就是肾脏的一个结构，肾脏产生的尿液首先会集聚在肾盂，然后再通过输尿管流入膀胱。所以可以把肾盂看作是肾脏的第一个出口。

手术中为什么要不停地灌注生理盐水呢？很简单，那是为了冲洗干净啊，石头是脏兮兮的，而且在碎石的过程当中，视野肯定会变模糊的，因为水会变脏的，另外还会有尿液持续产生流出来，如果不持续灌注生理盐水进去冲洗，这手术是没法做的。

那得灌注多少生理盐水进入啊？

这得看具体情况了，一般前前后后都可能用到几十升，不停地灌注不停地灌注，灌流的速度可能是几百毫升\/分钟这样，你想想，一分钟就进入一瓶矿泉水的量，十分钟就是10瓶矿泉水了，那就是几升了，如果是100分钟呢，那就是几十升了。

总之，灌注的生理盐水肯定是很多的。

这么多的生理盐水进入，怎么排走呢？大家也不用担心。这进去的生理盐水大部分都会随着尿液排出来的。

但持续这么大量的生理盐水灌注入到肾盂，肾盂局部的压力肯定是升高的啊，这毋庸置疑，而且手术当中肾盂里面可能会有小血管的损伤，如果灌流的压力高，手术时间长，大量灌注液体也是完全可能被吸收入血的，如果足够大量，比如有好几升都入血了，那么会导致病人血容量增加，循环超负荷，这回引起肺循环淤血，过多的水分会进入肺泡，这便是肺水肿，没错，就跟急性左心衰引起的急性肺水肿一样。

这个过程，所有泌尿外科医生都知道，都会很警惕。就连麻醉科医生，也是久经沙场了。毕竟泌尿外科的每一台手术，他们都紧盯着，发生什么样的事情，麻醉科医生都是一清二楚。

危险，就在这时候发生了。

手术进行到80分钟时，泌尿外科医生擦了把汗，暗暗叫苦，没想到这结石这么难打碎，个个坚硬到跟钻石一样。

如果这几个石头都是钻石，那咱们就发达了。外科医生说了个冷笑话。

没有人笑。

麻醉科医生更加笑不出来。因为他率先发现患者情况不对劲了。

患者一直是清醒的，之前表情都很放松。但现在，患者眉头拧巴了，呼吸变得急促了。心电监护看到心率也变快了，达到110次\/分。

不好了，麻醉科医生低声说了句。他是这台手术的守护神，没有麻醉科医生，所有的手术都进行不下去。也只有过硬的麻醉医生支持，外科医生才敢大胆地开膛破肚。这回，这个经验丰富的麻醉科医生紧张起来了。

他迅速掀开患者的头部铺巾，发现患者面部和眼睑都已经变得水肿了。患者老杨自己也说喘不过气，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没有人能第一时间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

但是肯定有事。

麻醉科医生示意外科医生先停下来，等等。麻醉科医生拿起听诊器，听了老杨的双肺，糟糕了，双肺呼吸音都变得很弱了，而且还能听到湿罗音。我们前面反复解释了，患者气道能听到湿罗音，意味着里面有水分，气体进进出出划破水泡产生的声音就是湿罗音。

再一看患者心电监护，血氧饱和度由100%跌到了92%。

这是个很不好的信号了。

麻醉科医生最害怕的事情有两个，一个是患者过敏，另外一个就是手术中可能导致大量的液体进入了患者的血液循环，导致了急性肺水肿，患者的肺泡被大量水分浸泡着，肺泡无法跟空气接触，所以患者会缺氧，所以老杨会觉得喘憋，透不过气。心电监护才会提示血氧饱和度急剧下降，心率上升。

外科医生停止了手头上的工作，也认为是术中大量生理盐水灌注时进入了血液循环，引起了肺水肿。

这样的事情很难避免，但每次发生都会让人心惊胆战。

麻醉科医生立即拿了面罩给老杨，面罩加压给氧。同时静脉推注一支利尿剂，希望这支药下去，能把多余的水分利出来，以尿液的形式排出来，兴许会缓解患者的肺水肿，减轻呼吸困难。

但药物起效是需要时间的。三五分钟利尿剂还不会起效。但三五分钟足够让老杨病情进一步转差了。

眼看着老杨意识逐渐模糊，呼唤没反应了。

一切突如其来，大家神经绷紧了。麻醉科医生让外科医生立即停止手术，放平了老杨，头高脚低，减少静脉回流，目的是减轻肺水肿。然后联系床边胸片，紧急拍摄胸片，一来能证实是不是肺水肿，二来看看会不会有突发的气胸。万一是气胸，那也是会死人的。但无缘无故一般不会气胸，而且即便是气胸，听诊器多数也能听出来的。

老杨不像气胸，也不是过敏，没有人做手术做到一半才过敏，要对药物过敏的话一早早就过敏了。综合来看，还是心衰肺水肿的可能性最大。

当务之急，就是稳住老杨的血氧。

糟糕了，血氧饱和度将至80%了。

没有时间思考了。

麻醉科医生当机立断，立即为老杨插上气管插管，同时接上麻醉机（类似呼吸机）。由于一切来得太突然，大家都被吓住了。还好有经验丰富的麻醉科医生在。

上了麻醉机的时候，老杨已经昏迷了。但眼看着血氧饱和度能逐步上升了，很快升至了95%。

也就同时，老杨的血压也垮下来了。量了一个血压，仅有70\/40mmHg。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麻醉科医生赶紧拿出镇场子的药，去甲肾上腺素，一种收缩血管能显著提升血压的药物，也是抢救的时候常用药物。

经过这一轮抢救，患者的血压才稍微稳住，达到了90\/60mmHg。

但老杨仍然是昏迷的了。

外科医生毕竟也是见过风雨的，知道抢救这里交给麻醉科医生就行了，他就直奔门口，找到老杨的前妻，告知当前的状况。前妻一听老杨出事了，差点就哭了，一连问了医生好几个怎么办怎么办。

外科医生说，现在手术肯定是不能继续做了，得先送icu，先保住命再说。

前妻连忙说好好好，那就先去ICU吧。

这时候床边胸片也来了，老杨情况稍微稳住了，所以拍了胸片。胸片看到两个肺渗出非常明显，符合急性肺水肿的表现。

到现在为止，老杨诊断为急性肺水肿已经没问题了，原因估计就是手术中有大量的生理盐水被正压灌入了血液循环，老杨毕竟年级偏大了，又有高血压，承受不了这么多的液体负荷，一下子就心衰肺水肿了。

到了ICU。

老杨接了呼吸机，继续用了升压药，人还没清醒。当晚就发热了，最高体温39°C，心率也还是快，100-120次\/分，血压还是偏低，80\/40mmHg。

ICU医生皱了眉头，说单纯的心衰肺水肿不至于引起发热，有发热，意味着患者可能有感染。患者泌尿道感染经过治疗后，已经好几天没发热了，今天又发热了，说明病情加重了。

那为什么手术后反而会加重了呢？老杨的前妻问ICU的医生，华哥。

华哥说，这种情况不少见，患者肾结石是有问题的，有脓苔的，这说明结石是有细菌生长的，手术的时候，既然生理盐水可以灌入血液循环，那么这些碎了的石头和细菌也是有可能随着生理盐水进入血液循环的，细菌一旦入血，那就是感染，就是败血症，就会发热。

这是很危险的疾病，我们称之为尿源性脓毒症，病人现在不单只是脓毒症，而且已经是休克了，叫做感染性休克。这是感染的最危重阶段。华哥跟家属解释。

老杨的前妻起初不大能理解，认为手术怎么会引发这么多问题。华哥只好说，事实上就是这样，任何手术都可能有并发症的，但具体的手术问题，还请你去跟泌尿外科医生探讨，我ICU这里，只是负责尽最大努力稳住病人情况。

华哥做得对的，不属于你的工作，不要多说，以免说多错多。也不能随便对同行的工作做评论，你说同行做得好，家属以为你在维护他。你说同行做的不好，家属可能又去找同行麻烦。难，干脆不说。

老杨现在性命危矣。

华哥请示了主任，用了最高级的抗生素，力求能尽最快的速度把老杨的病情压下来。

第二天下午，老杨的血培养结果就出来了，没错，血里面真的培养到了细菌。而且血常规里面提示白细胞计数高达3万，这都是严重感染的迹象。

老杨感染性休克，按理来说应该大量补液，把血压提上来。但老杨刚刚手术时候又发生了心衰肺水肿，肺水肿是不能继续补液的。

这就麻烦了，这是治疗矛盾。到底要不要继续补充液体，一时之间没那么容易判断。经验在丰富的医生，都可能评估出错。100次只要错一次，可能代价就是一条生命。

在借助很多仪器的帮助下，同时也借助ICU几个医生加起来几十年的经验下，老杨的血压逐步稳住了。

心衰也好转了。

休克好转了。

在ICU治疗的第4天，老杨顺利脱开了呼吸机，拔掉气管插管，转回了泌尿外科继续治疗。

后续老杨要不要继续碎石治疗，那是泌尿外科的事情了。华哥没有再问，后来也没去追踪。至于老杨有没有找泌尿外科麻烦，估计是没有，否则就是院内新闻了，但一直没有动静。

其实怎么说呢，手术并发症是大家都不想的，如果每一次发生并发症都要医生赔钱赔命，我估计也没有人敢继续开刀了。但话又说回来了，如果医生老是出问题，老是让患者受罪，那也是不妥的。

没办法去衡量这个，作为医生，只好战战兢兢，认认真真，争取不要犯大错误。也同时督促自己，真的是学海无涯。你看，泌尿外科主任10年前就秃顶了。

八卦一下，听说，后来老杨复婚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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